陈崇正:写作是一种精神的寄放
.1.10
主持人:欢迎崇正来到我们的节目,那么今天来还带了一本新书,名字叫做《半步村叙事》。
陈崇正:半步村呢,它是一个虚构的村庄,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,我是以我家乡潮汕一个小乡村为背景,然后虚构的一个村落。
主持人:为什么要叫“半步”?
陈崇正:呃,半步村,当时在取这个名字的时候,我是有考虑一个谐音,就是说“半不存”,就是不存在,“半不存”。其实另一边,我也在想,我们传统那种田园牧歌式的农村,其实已经不存在了。
主持人:只是在故老相传之中而已。
陈崇正:对对对。
主持人:告诉我们一个关于半步村发生的故事吧。
陈崇正:比如说,这里面我第一篇,就是同名的这个小说,《我的恐惧是一只黑鸟》,它讲了我二叔这样一个人物,他一直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,而是一种,“我是用土葬还是用火葬”。
主持人:这是个大问题。
陈崇正:对对对。就是人,经常,他的恐惧,有时候,它并不是抽象的,很多时候是很具象的。比如说,我究竟是选择哪一种,被烧掉呢,还是被埋掉,所以,这样一种恐惧一直影响着他整个生活的节奏。
主持人:生与死反而是次要的。
陈崇正:对对对。
主持人:半步村是一个你生活记忆中,小时候的村庄的样子,还是现在你回到故乡的村庄的样子?
陈崇正:应该更多还是童年记忆,就是像它的溪流,还是清的,很清澈的,就是这样一种回忆性的东西。然后,其实还是一种,通过这样的一种精神地理,我将很多东西寄放在里面。
主持人:我刚才特别喜欢你说的寄放这个词,也就是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,相当于是你的一个精神上的祠堂。
陈崇正:对对对。
主持人:无论走到哪里的话,有了这本书,你就觉得你的故乡,你的青春和记忆还在这个地方安放。
陈崇正:这其实是一种懒惰的做法,但是它还是蛮有效的。
主持人:在写作和阅读中,哪些人对你影响最大?
陈崇正:有三个人,第一个是金庸,金庸的武侠小说,我当时在很小的时候,我不是通过读书,而是通过听,就在我们的电台。当时因为电视还不是很普及嘛,所以我是通过收音机。收音机里面,当时在潮汕,有一个节目叫“讲古”……。
主持人:相当于演绎小说,评书,北方叫。
陈崇正:评书,嗯。那么它是用潮汕话来讲的,它很长时间陪伴着我跟我的家人,一直都我会在,很准时的,这一天这时候开始,我会很准点的,在收音机前,听他讲故事。
主持人:听金庸的小说很痛快?
陈崇正:啊对,非常舒服。他呢,对我之后的创作有很大影响。对情节的编排,对人物的这种设置,我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。就是一个作家对另外一个作家,它通过电波的形式来影响我的。我非常喜欢他虚构的整个这个世界,那十多部长篇小说,宏大的一种叙事模式。我觉得如果对一个写作者来说,如果你熟悉了金庸这样一种写作技巧,基本上所有类型小说的技巧,都在里面了。金庸所展示的一种精神世界,它是跟文化呀,跟很多东西都相关息息相关,比方说《易经》啊,比如说我们熟悉的很多文化符号,棋啊,琴棋书画等等一些文化因素。所以,那时候,我很长一段时间非常迷他。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,如果存在一个武侠世界,那是非常美好的事情。
主持人:融类型小说写作技巧,包括传统内容的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衔接,金庸是第一位。
陈崇正:第二位是钱钟书。钱钟书是我在高中时候接触的一个作家,我当时一看我就太惊讶了。
主持人:你说《围城》吗?
陈崇正:对,《围城》,包括他还有一些短篇小说。
主持人:为什么要用惊讶这个词呢?
陈崇正:因为当时我觉得,小说,我理解的可能就是类型小说多一些,但到了钱钟书这边,我发现,原来小说能够在小说语言上做这样一些处理。钱钟书的小说语言,他是非常幽默嘛,同时非常多的比喻,他能够将两件完全没有关的事物,都打通了。
主持人:嗯嗯,通感式的东西。
陈崇正:他会将女人的皮肤跟咖啡跟很多东西联系在一起,这种处理文字的方式啊,让我感觉到非常惊讶,就是我会感觉,哦,原来可以这么写,它可以充满智慧,它可以闪烁着一些思维的速度。钱钟书有一个说法,他拒绝思维速度比较慢的读者,确实,如果速度太慢的话,你跟不上他的这样一种转速。他能够在一段话里面,涉及到N多内容,所以这样一种处理方式,我觉得,很玄妙,而且呢,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迷恋这个东西。那么第三位,是王小波。王小波呢,是我大学时候才开始接触的,那时候我走遍了整个潮州,才找到两本书,一本刚好是“花城”版的,我现在所在的单位。
主持人:《*金时代》《白银时代》《青铜时代》。
陈崇正:花城出版社出的,当时买的只有《青铜时代》,绿色封皮的那本书,另外一个就是《沉默的大多数》。当时,我开始看的时候是拒绝的,我觉得,怎么小说这样写,好罗里罗索的,絮絮叨叨这个,跟我之前看的小说又不同,所以开始我看不下去,好烦的这个人,绕来绕去。我说这个说话,也不干不净绕来绕去,好像在耍什么一样。然后呢,在一次……人与书啊,确实是需要缘份的。就有一次呢,医院里面,医院里面我是去照料一个亲戚,他已经病危了那个时候,所以呢,那个环境,让我感觉到很那个,因为旁边躺着一个病危的病人,半夜经常叫啊,经常痛苦的这样。然后呢,我在走道里,夏天,当时刚高考完嘛,高考完以后那个夏天,非常炎热,蚊子又多,灯光又非常昏暗。我睡那个躺椅上面,非常无聊,医院发出的声音你又不愿听,同时又很寂静,又有幽声,感觉有点……。
主持人:也还是一个满有魔幻感的一个现场。
陈崇正:对对,这样一个现场,然后没有别的东西了,只能摸出《青铜时代》。那个时候看,我看进去了,我突然感觉到原来他是这么干的,我发现他很聪明,他这样在处理一些东西,他是睿智的。他有一种机智,这种机智不是我们平时耍的小聪明,他是有另外的智慧,他的理性是贯穿他的整个小说的。他那种批判性,他对现实的干预度,就是保持那种距离啊。我们一个作品,其实跟现实的距离,它是非常讲究的。有人说呢,作品的第一句话,或者作品的开头,其实就是你必须跟现实签订一个协议。就是说你这个作品,你是跟现实是相等的、等同的,就是完全现实主义的,还是跟它是拉开距离的,还是完全拉开距离。比如《西游记》,完全拉开距离了,它是需要一个协议的。在这样一个协议里边,你允许有没有金箍棒,允许你是不是拿刀,允许你拿枪,还是用令外神剑,这个协议非常重要。
主持人:画出一个圈来。
陈崇正:对,这个协议非常重要。但是我觉得王小波的这个协议,它是流动的,他随时根据他的需要,他再次签订协议,他可以很魔幻。
主持人:所以总是在不同的时刻,时不时去打破读者的期许。
陈崇正:对,而且他有一种环绕的一种叙事,他一遍一遍的讲故事,去让你重新回到故事,重新认识故事。故事不是线性的,不像我们……。像金庸的故事,它是线性的,这个人这里死了,下面就没有这个人了,但是王小波处理人物他是一遍一遍死,不断的去经历死亡,不断的去经历类似的又不同的事情,这种处理方式让我感觉,其实故事已经在他这里,已经不是最重要了。有时当然我也怀疑,王小波不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,他知道自己的弱点。
主持人:所以他要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。
陈崇正:对对对,他很会讲故事,但其实他也讲不好,所以他一遍一遍地,其实有避短的一个嫌疑。真正的如果让他像金庸那样写故事,他是写不好的。所以一个作家我觉得,最重要的是寻找到自己的路,就是最适合自己的呈现方式。这样一种方式呢,让他在这个小说中,他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一种经验,一种观点,我觉得非常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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