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后刚上班。
老罗的文章上了报纸了。在这个只有二三十人的水泵厂里,引起了轰动。“啧,啧,这下,他老罗可出名了。连咱厂也跟着沾光了……”
于是,老罗的脸上便开出花来。原先不太正眼瞄他的几个娘们,也开始主动和他打招呼了。那几个成天唧唧歪歪的半大小子,再也不叫他老罗索了,一口一个罗老师,叫得亲着呢。所有这一切,都叫老罗心里美兹兹的。想他老罗,平时就爱舞文弄墨。今天终于有了露脸的机会。这么些年来,眼看着原来的那些同学们、玩伴们,一个个地都出息了。有发财的,有当官的,有当作家的……我他妈哪点比他们差呀。这么多年的阴晴寒暑,酸甜苦辣,在心里闹腾着,使他的泪腺涌泉流下泪来。万事开头难,现在这个”头”终于开了。圓梦就不远了……
老罗在厂里是下线工,就是作那潜水电机的。在同事眼里,他是那种五大吹六大啦,成天嗷嗷叫的”撅嘴骡子”。技术不错,就是嘴不值钱。用本小组那几个女工的话说,”天底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,天上边的事,他替玉皇大帝当着一多半的家。他还有个最要命的爱好:最喜欢打探别人的各种人际关系。打探就打探吧,他还喜欢把别人这些事公布于众,借此显示他的”见多识广”。你想呵,谁还没有点想藏着掖着的小秘密。可遇见他老罗,就”罗索”了。经他轻描淡写一折腾,你可就人仰马翻了。就这样,天长日久,谁也不拿他当块咸菜了。
现在不同了,他老罗是厂里的能人了。你瞧瞧,除了他,谁还能上报纸!连老板要写个什么材料,都要满脸堆笑地请他。老罗这下”抖”起来了。
要下班的时候,加工组,装配组几个工友来邀老罗,非要他赏光,下班后一起到青梅居聚聚……其实老罗心里明白,这是冲他来的,他就有几分激动,很爽快地答应了。以前这帮小子到外边吃饭从不约他。见他躲着走。现在不同了,咸鱼翻身了,此时此刻,他觉得眼前阳光灿烂晴空万里。
青梅居生意兴隆,菜肴绝对上挡次。酒席上人人都是演说家,过年的话汹涌澎湃。夜色深了,服务员催了几遍,这一家人才晃晃荡荡地离席向外走。老罗喝高了,眼有些睁不开。
小孙小李在门口摆住一辆出租车,把老罗塞了进去。丢给司机十块钱:麻烦师傅,一定送到家呵……
此时老罗还有几分清醒:嘿嘿,瞧瞧今天这待遇,有人出钱打车,以前从未有过,都他妈撒丫子跑……
司机问:去哪里?老罗就有几分迷糊:去哪里?不是青梅居吗?噢,过去叫花苑大酒店……就嘟囔一声:”花苑……”就光喝不嚼了……
车到白虎山,司机把他摇了半天:喂喂,到家了!开开车门,把他拽下来,拖死狗一般,把他拖到花苑小区大门口,靠墙放好了,犹犹豫豫地走了。
过了好半天,老罗跌跌撞撞地上楼去。掏出钥匙开门,却怎么也打不开了。就有些生气:老婆,开门,我回来了……屋里本来有动静的,他这一叫,反倒没有动静了。他就更加生气。”呯,呯”地使动砸起来。
门开了,出来个男人。老罗斜眼一瞧,不认识。就认定自己的老婆偷汉子。一推那男人就往屋里闯。那男人双手将老罗拦腰抱住,连拖带拽送下楼来。走到门卫上,男人叫道:”保安!怎么弄的,叫个醉*进去祸害我……
保安打着哈坎,揉着眼晴说:他说出了你家地址,我以为……
”你以为个屁!”男人气哼哼地,把老罗拖到大门外,放下,上楼去了。
老罗经这么一阵折腾,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。哇地一声吐了一滩:我这是在哪儿呀……
一只大黑狗走过来,舔他嘴边的秽物。老罗似乎有些烦:”嗯,不吃,我说了,我不吃粉皮……拿开!”他这一巴掌,打在狗眼上,狗,就发狂地叫起来。门开了,保安拖根木棍出来,大呼小叫地把狗打跑了。老罗的手巳被狗咬出血来。
保安报了警,五分钟后,巡逻车来,把老罗送进附近派出所。这天老罗没去上班。在家躺了一天。老婆骂了一天,老母亲赶来,数啰了一天。在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女人谆谆教导下,老罗开窍了。他悟出了一条绝对的真理:作人,一定要低调。嘴巴一定要着调。高调要吃亏,跑调要挨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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